| 词汇 | 德安墟 | 正文 | 德安墟和别处不同的是城堡式的建筑，国字形的二层楼，特具南方格式的上家下铺，东西南北四角开有大门，可关可锁，到我识上圩时大门板己不知流落何处，剩下青麻石门框孤守“城门”，圩内靠北边建有三层高的碉楼，窗户开得极小，不同角度开有枪眼，可从未听过匪患，那时不知防谁？我想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了，因为我所认识的都是纯朴的农民兄弟。这个地方从未有一个象样集市，于民国九年（1920），月屿村民合十四股捐资兴建这个集市，喻意相安经营，故取名“德安”。 四乡八里来此上圩，脏乱就不用说了，不下雨黑乎乎的，下雨满地泥泞，赶圩的人都有免费赠品，带点泥巴回家。农民是不在乎这些的，只要买到合意便宜货，或者卖个好价钱，回去便能津津乐道，乐在其中。 未及埋足墟市，一阵阵浑浊的味儿已捷足先至，吵吵嚷嚷的声浪有点使人透不过气来，叫卖声、讨价还价声、因拥挤碰撞的叫骂声，一浪接一浪，似海涛卷起的呼啸，喧闹起伏，这里的人习惯了闹市这些情事，也就泰然处之了。 从西门上墟，右边是国营理发店，国营百货，所谓百货其实东西少得可怜，布匹多些，也有缺货时候，都是的确良、凡士蓝土布，针线鞋袜之类。买布料是要布票的，做衣衫是娘儿们的活儿，三五成群的姿娘，为扯三尺花布料，一丈土布，非要邻里长，妯娌短说上老半天。什么花纹搭上什么颜色才好看啊！丈二布剩二尺五做什么好？一架算盘在她们肚内七上八落了几个来回，狠下心来又有点后悔。碰上个熟人，这里就成了无人之境，姑姨舅妗问遍了，还要搭上她表兄的姑妈那门亲戚，说到高兴处扯起破铜锣似的嗓门，嘻笑怒骂旁若无人，说到私隐处窃窃私语，应境看西洋镜的，听得味儿十足，听得不奈烦的摇头叹息，洒脱的说是“三个女人一出戏”。碰上这情景，也有落荒而逃的。深山出凤凰，也有身材姣好女子，窈窕淑女，来买些女红针线雪花膏之类的，这时后生仔都看的眼珠发直，口水横流，胆大的挤进去问下价钱，眼角斜视，美滋滋偷看一眼心宜的姑娘，夜晚做个好梦，但想归想，只能过下眼瘾，留得风景入梦中。 左边是国营糖果店，靠里间是个裁缝店，上下层，这里唯一有点规模的服装店，款式比较新颖，做工也好些，这里男女师傅都有，引人注目的是我有一学姐，住在这里，大我一点儿，人长得高，长发及肩，文静中带着稚气，拎起书包更象才女，连衣裙穿在她身上，飄逸脱俗，适龄的青年父母借故做上一二件衫裤，都想混个眼熟，只为选心婆打下良好基础。每次上墟我有意无意要瞄一瞄，偷看一下学姐抬头浅笑的姿容，回眸生辉的眼神，和那连衣裙款款摆动的洒脱，然后才意兴阑珊办事去。 圩市有低矮的双泻水的棚亭，横竖二三排，卖鸡蛋的、卖菜秄的、卖铁器、卖猪饲料的什么都有，都是乡下不值几个钱的杂贷，却是乡下人必须品，人气旺得难以插足，棚亭中间有几摊小吃，炒粿条、卖咸粥、狗肉汤粉、炸豆干，品类较多，香气迫人。做生意卖贷物的都喜欢观顾，那锅冒着热气的狗肉，露着雪白牙齿的狗头，不知迷煞多少饥肠辘辘的人，花二角钱，来一碗狗肉粿条汤，上面几片薄得象丝纸似的狗肉，如果店主恩赐一段狗骨头，放点元茜，啃起来特是有味，汤是小口儿小口儿的喝，喝完了厚着脸皮再来一勺汤，加多了“头家”是不同意的。舍不得丢掉的骨头成了大黄狗的美餐，大黄狗也随和，总摇着尾巴讨好食客，受不了黄狗热情的食客总会分点残肉给这头友善的朋友，也有不胜其烦的食客，满嘴脏话赶它离开，黄狗好脾性，摇着尾巴找他人去了，吃饱温顺躺在一边旁若无人做它的春秋大梦。 填饱肚皮有空可到旁边看耍把戏，碰上墟日热闹些，铜锣敲响，舞刀弄棒，捶胸搭背，引来看热闹之后，说些江湖例话，就卖起狗皮膏药，这时就曲终人散，也有信以为真的，掏腰包买上几块膏药回家，那痛就往那贴，有效无效求个心安。 疏菜买卖是这里的主角，县城菜贩都往这跑，七乡八里村子自留地产出吃不完的青菜，那怕三五斤，都可拿到市场卖，然后换点油盐，买上半斤肥肉，角钱三块的薯粉豆干，抑或买上一斤咸鱼，晚上父儿母仔就可丰盛一餐。 买咸鱼是一件有趣的事，水产门市每天挂起牌价，就是说今天有鱼卖，因为物质短缺，往往要排很长的队，许多人因怕买不到又有事要做，不知谁发明拿一件东西放在队伍中，表示有人在此排队，后来水产的售货员就规定拿东西排队了，免得人多拥挤闹事。有的拿草帽，有人放件破衫，没东西拿块石头，五花八门，各人认好来，拿到谁谁就按规定买多少斤，多买不行。奇怪的是愈臭的买的人愈多，贪便宜是人的本性，臭咸鱼价廉，于是一蜂窝挤来，里三层外三层，殊不知便宜没好贷。后来我一见降价排队我就想起乡下的买臭咸鱼效应。 卖肉猪、猪崽是圩市最大宗交易了。三六墟日，卖猪场上，拧起猪崽看品相的尖叫声，提来提去的嘶喊声，尖锐得使人心软，难受得牙根发酸，心脏不好的都走得远远地。 养猪的为增加重量，把猪喂得饱饱的用浸过的麻绳捆在猪肚下，猪肚鼓得圆圆放在地就不会跑了。绳索有点夸张，猪场内有公秤，俗名叫“衙秤”，过秤要收费，这在当时可是肥缺，交易日都有十来元收入。买卖生猪有中间人，叫“猪中”，猪中用三寸不烂之舌，摆弄猪崽把品种差难养的说成免吃识大的，把体格较好的说成良种，跛足说是天猪，说得双方都开开心心。撮成双方的买卖，可得五角至二元的中间费。猪中有一套外人听不懂的讨价还价用语，一到十叫：“一香二乃三宗四里五码六寅七侯八太九汗十大香”比喻一斤三元二角，就叫“宗乃”，十元叫一个大香。如有听得懂的，就用袖语讨价还价，双方中间人把手伸进一方衣袖用手指讨价还价了。 当炊烟袅袅升起，市场也空旷起来，做完买卖的满身高兴收起物杂，伴着斜阳，踏上归乡的村途，剩下未能交易的还在墟内守望，近在市场边的住家，总是挑这个时候拾便宜来了，这时你若是存不得的青菜，或是沉重的物件，不能拿回家的，只能当豆腐价出手，几个月辛劳化作不尽的唏嘘叹息，只能怪自己命苦。 往日的德安墟已经破烂不堪，不知还能留住岁的痕迹，焕发它的青春，尽管我不知它的命运如何？但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，作为民生交易平台，功德无量啊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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